薛煌似乎憋着一口气,他并没有将陆棉棉带到衙门案卷室的班房,而是回头拉着人的胳膊直接将人带回了薛宅。
庭院深深,朱红色的木门被沉重的关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回到薛煌暂居、专门用于办公的幽静院落,薛煌并未多言,只示意陆棉棉去取那叠关于前任县丞方里案的卷宗。
案头厚厚一摞,墨迹犹新,显然是早已整理完毕。薛煌的目光扫过那些卷宗,又落回陆棉棉苍白而恍惚的脸上,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了一下,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寒潭。
“仔细看过,每一处关联,尤其是与京城那几位的蛛丝马迹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铁石般的重量,“明日破晓前,我要一个清晰的脉络。”
陆棉棉垂下眼帘,低声应道:“是,大人。”
陆棉棉的心中下意识想起那日云娘对她的消遣,眼下薛煌的种种举动让她不得不多想,可如此悬殊的身份横亘在两人之间,而薛煌又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些什么或者承诺些什么,让她也不敢继续往下深想,心中那团被搅乱的麻线,缠得她几乎窒息。
薛煌没有再多看她一眼,转身离开了房间,不过他的背影有些慌张,看起来像是逃离这里一般……
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,强迫自己坐到案前,指尖冰凉地翻开卷宗。墨黑的字迹在眼前晃动,却难以串联成清晰的线索。
凌子敬沧桑的脸、梁巍后背上那狰狞诡异的刺青、苏和中毒后扭曲的面容、甚至陶氏那怨毒的目光……种种影像在她疲惫的脑海中纷至沓来,纠缠不休。
这一看就是数个时辰……
扬州城已然入秋,夜深露重,寒意侵骨。
不知过了多久,灯油将尽,烛火昏昧摇曳,陆棉棉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与焦虑中渐渐模糊,头终于支撑不住,轻轻磕在了冰冷的桌案上。身体在昏沉中滑落,头趴在冰冷的桌案上沉沉的睡过去。
云娘原本是到书房来给陆棉棉送晚上制作的糕点,让陆棉棉办公的时候能有些充饥果腹的东西,进门便看见人倒在桌案上沉沉的睡过去。
怕人着凉,云娘将手中的糕点轻轻的放在桌面上。关上了书房大开着的窗,还给陆棉棉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风,防止人着凉。做好这一切,云娘又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书房。
可睡梦中的陆棉棉却并不舒适,沉入睡梦的刹那,冰冷的地窖气息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梦开始了。
她的梦中是一片漆黑,死寂得令人心慌。只有脚下是湿滑冰冷的薄冰,寒意直透骨髓。微弱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,朦胧胧地照向前方。
随着感觉身体正在不断的下坠,眼前的景象渐渐的从朦胧模糊变得清晰起来,那里,是巨大的冰块垒成的床。
扬州数码案件中梁巍梁大人的遗体赤裸着上身,伏卧其上,背对着她,一动不动。整个梦境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墨。
呲啦……
布料撕裂的声音刺破死寂。一张惨白的、绘满了线条的纸——正是她描摹的那张刺青图——从虚无中飘出,像被无形的鬼爪撕扯,碎片凌乱飞舞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紧接着,一块巨大的、近乎透明的冰凌凭空凝聚,冰凌的中心,清晰地映照着刺青的图案,扭曲、放大,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核心。
线条在冰凌中疯狂闪烁、流动!
那刚劲的几何结构,城墙垛口、塔楼支撑、暗道剖面……它们不再冰冷地固定在纸上,而是如活物般扭曲变形、交错堆叠、轰然崩塌又拔地而起!
冰冷的石块摩擦着、碰撞着,带着令人压抑的沉重质感,不断在陆棉棉眼前循环往复,每一次构建都似乎比前一次更加庞大森严,像一个永无止境的囚笼迷宫。
同时,另一股更为诡谲的力量纠缠其中。那些蜿蜒曲折的线条——路径、水道、或精密管道——它们化作冰冷的黑色溪流、滑腻的无形触手、甚至是散发着铁锈和腐烂气息的暗涌,与不断筑起崩塌的石墙交织在一起。
它们时而分流,钻入坍塌的城墙缝隙;时而汇合成汹涌的暗河,冲击着坚硬的石基;时而又如蛛网般蔓延开,附着在冰冷的墙壁上,仿佛在输送着某种不祥的能量。水道的声音哗哗作响,却又空洞遥远,像是地底深处的低泣呻吟。
陆棉棉被困在这片由石墙与幽水构筑成的诡异迷宫中。冰冷的水浸湿了她的鞋袜,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。石墙在她身边轰然合拢,阻断去路;幽黑的水流瞬间暴涨,将她卷入旋涡。
她想呼喊,喉咙却像被冰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在冰冷与窒息中彻底崩溃的刹那,梦境的暴乱达到了顶点。
刺青图案的中心点——那在无数建筑结构和水道路径汇聚的混乱核心——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眼却温和的金光!这光芒并不炽热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清凉,瞬间驱散了部分冰冷和黑暗。
金光过处,光晕之中,所有扭曲的建筑线条仿佛受到了某种神圣力量的感召与净化。那些冰冷坚硬、充满机关算计的堡垒、城墙、暗道,轮廓在金光中软化、重组,几何的棱角变得圆融流畅,堆叠的石块升腾聚合,最终于金光最盛之处,赫然耸立起一座庄严古朴的庙宇轮廓!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