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晨光熹微,距离扬州府衙仅隔一条巷弄的僻静小院内,薛煌坐在圈椅中,看着陆棉棉略显笨拙却又专注地为他肩背的伤口涂抹药膏、更换新布。
眼前的院子比起奢华的薛宅来并不算什么,深居简出令薛煌周身迫人的威仪暂敛,但他眉宇间那份沉静与幽邃,却与这简陋的民宅格格不入,如同名剑入鞘,锋芒内藏。
这里是薛煌让小覃子匆忙赁下的临时落脚点,距离府衙不过一射之地。陆棉棉无需告假,只需借着巡街查探或衙门中短暂的事务间隙便可抽身往返。
两个时辰一次的药,成了他身上伤口初愈这段枯燥时光里,唯一的光亮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隔着细布按触皮肉时带起的微颤,也能嗅到她身上沾染的秋日凉气与淡淡皂角清香。
每一次细微的接触,都像是在平静心湖投下石子,漾开的涟漪隐秘而清晰地回荡。
“好了。”陆棉棉利落地打好最后一个结,轻吁一口气,额头已沁出一层薄汗。比起第一次的手足无措,她动作已熟练不少。
她抬眼对上薛煌的目光,那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,旋即又沉静如初。她慌忙垂下眼睑,“大人好生歇息,属下得赶紧回衙门了,耽搁久了怕惹人闲话,也怕遗漏紧要差事。”
“嗯。”薛煌低低应了一声,没有阻拦,只是在她转身快步出门时,目光追随着那抹纤细却坚定的背影,直到院门合拢。
巷弄短促,陆棉棉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府衙门前。刚踏上衙门那熟悉的青石台阶,还没来得及喘匀气,眼角的余光就被侧门旁的景象吸引了。
一个穿着“聚仙楼”制式短褂的店小二,正揪着一个浑身脏污、破衣烂衫的小乞丐的衣领,一手不耐烦地重重敲击着悬挂在门口用来报案的登闻鼓。
“咚咚咚——咚咚咚——”鼓声突兀而急促,在午后略嫌清寂的衙门口显得格外刺耳,瞬间引来了门房和小院里衙役的注意。
“官差大人!官差大哥!”店小二看到有衙役开门探头,立刻扯着嗓子高喊,声音洪亮里带着股市井的精明,“小的报案!小的抓到一个贼!”
被他提溜着的小乞丐瘦得脱了形,脸上乌漆嘛黑辨不出容貌,唯有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惊恐而瞪得溜圆,拼命挣扎着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呜咽,却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陆棉棉心头一动,脚下顿住,她凝神看去。小乞丐破破烂烂的灰褐色衣服似乎被人强行撕扯过,露出肩头一大片同样脏污的皮肉。
急促的鼓声刚落,门房和几个闻声而出的衙役已围上前。陆棉棉脚下方向一转,也走了过去。
“怎么回事?何人击鼓?”一个年长些的衙役皱着眉头,目光扫过店小二和小乞丐。
“官差大哥!”店小二揪着小乞丐的手又紧了紧,脸上堆满愤怒与邀功的神色,“小的聚仙楼的伙计!这小贼,胆大包天,竟敢溜进我们酒楼行窃!被当场捉了个人赃并获!您看这小贼獐头鼠目的样子,铁定不是第一次了!”
被他死死拽着的小乞丐奋力挣扎,脸憋得通红,喉咙里发出“嗬……嗬……”的声响,努力想说话却又说不囫囵,急得眼中泪光直闪,只能拼命摇头。
陆棉棉的目光锐利如刀,越过小乞丐脸上的污垢,紧紧锁住那双因惊恐而圆睁的眼睛——是他!
那日在荒山古寺,慧觉大师惨死之地,她曾见过这双眼睛!这个衣衫褴褛、瘦骨嶙峋的身影,正是第一个发现命案现场的小乞丐!
一股强烈的直觉涌上心头,既然这小乞丐曾经受过大师的恩惠,在佛前听过佛法,应该不是那种为了生计去偷钱的小乞丐。
“你说他偷窃,有何凭证?”陆棉棉上前一步,沉声问道,声音现在已然带着捕快特有的威严。她现在虽然穿着农家粗布衣裤,但衙门里的人都认得她。
“凭证?”店小二确实只是那一身衣裳不认人,对眼前过来质问他的女子带着一丝轻蔑,嗤笑一声,满脸鄙夷地看着抖成一团的小乞丐,手摸索着伸向自己腰间,“自然有!这贼身上揣的脏物就是铁证!”
他摸摸索索,最后猛地从腰带里侧扯出一个颜色发灰、破破烂烂的小布荷包。
那荷包样式简单,布料粗糙,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物件。店小二得意洋洋,手腕一抖,没能够将他所谓的证据拿住,手中的荷包掉落在地上。
“啪嗒”一声轻响,荷包口敞开了些。
旁边一个衙役弯腰捡起,随手一倒——“哗啦啦……”一堆崭新的黄铜铸钱如同碎金般倾泻在青石地上,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眼的金光!
铜钱的数量不算庞大,但也并不算少,约有五六十枚。
但这并不是重点,令人惊愕的是这些散落在地上的铜钱的成色!
每一枚都边缘锋利,钱文清晰,黄铜铮亮,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磨损痕迹,崭新得仿佛刚从铸钱局熔炉里流出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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