尿井
我们村口有口老井,井口用青石板垒着,井水深不见底,一年四季都泛着瘆人的寒气。
关于这口井的邪乎事儿,打我从记事起就没少听。
其中最铁律的一条,就是绝对不能朝井里撒尿。
老人说,那井里住着“东西”,不是龙王爷,也不是寻常水鬼,是更久远、更怨毒的存在。
井水连着地下阴河,阴河通着枉死城,你往里撒尿,污秽的不是水,是惊扰了底下那位的清净,它会顺着味儿找上来。
我小时候皮实,天不怕地不怕,对这种说法总嗤之以鼻,觉得是大人吓唬小孩,怕我们玩水掉进去的伎俩。
直到那年夏天,村西头的二狗子出了事。
二狗子大名李建军,比我大两岁,是村里有名的浑不吝。
那天他跟着大人们去邻村喝喜酒,回来时已是深夜,月色朦胧,他喝得五迷三道,憋了一路的尿。
路过村口老井,他仗着酒劲,想起平日里听的禁忌,非但不避,反而嘿嘿一笑,拉开裤腰带,一边朝着黑黢黢的井口撒尿,一边还大着舌头嚷嚷:
“什……什么狗屁规矩……爷……爷今天就给你这老井……加点料……”
同行的几个人劝都劝不住,只看到他一道浑浊的尿线划破夜色,落进井里,那井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、类似叹息的声音,但当时都以为是风声,没太在意。
第二天,二狗子就病倒了。不是寻常的头疼脑热,是那种邪病。
高烧不退,嘴唇干裂,嘴里反复念叨着:
“冷……井里好冷……” 他家里人请了赤脚医生,打了退烧针,一点用没有。
到了晚上,他开始说胡话,眼神直勾勾的,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,声音尖细得不像他自己:
“来了……它来了……穿着黑衣服……站在水里……”
更瘆人的是,他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味道。
不是汗臭,也不是酒气,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水腥、淤泥和某种腐烂植物的腥臭,就像……就像那口老井在夏天最闷热时翻上来的死水味儿。
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来看,摇头叹气,说这是撞了邪,惹了井里的“那位”。
二狗子他娘哭天抢地,最后没办法,只好去求村里最年长的五叔公。五叔公年轻时走过南闯过北,据说懂些方术。
五叔公拄着拐杖来了,他头发胡子全白,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。
他走到二狗子床前,只看了一眼,脸色就沉了下来。
他没用任何法器,只是凑近闻了闻二狗子身上那股味,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——那眼白浑浊不堪,布满了细小的血丝。
五叔公叹了口气,对二狗子爹娘说:“准备后事吧,魂魄已经被井里的‘水怨’勾走了大半,沾了秽尿,它认了人,躲不掉的。”
二狗子爹娘当场就瘫了。
五叔公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,声音压得很低,却让所有听见的人都打了个寒颤:
“还有,看好他,别让他靠近水,尤其是……那口井。”
果然,从那天起,二狗子就像变了个人。
他不再喊冷,而是变得异常沉默,整天缩在床角,眼神空洞。
但一到晚上,尤其是子时前后,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像是有水在翻腾。
有几次,他趁家人不注意,竟然光着脚往门外跑,方向直指村口的老井。
力气大得惊人,两三个壮汉都差点拉不住。
他嘴里反复念叨着:“回去……我得回去……它在叫我……”
村里流言四起,人心惶惶。
那口老井再也没人敢去挑水,连路过都绕着走。
井口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,似乎也越来越浓。
大概过了七八天,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狂风暴雨,电闪雷鸣。
第二天雨停,人们发现二狗子家的门敞开着,床上空空如也。
村里人壮着胆子去找,最后,在那口老井边上,找到了他的一只鞋。
井口湿漉漉的,周围的泥土有挣扎拖拽的痕迹,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井里爬出来,又把他拉了回去。
井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黑,都深不见底,水面漂浮着几个诡异的水泡,久久不散。
二狗子就这么没了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
官府来了人也查不出个所以然,最后只能定性为失足落水。
但村里人都心知肚明,他是被井里的“东西”带走了。
经过这件事,我对那口老井的恐惧达到了顶点。
每次路过,都觉得那黑黢黢的井口像一只窥伺人间的眼睛,冰冷、怨毒。
那条禁忌,也成了我心中一道不可触碰的红线。
时间一晃过去好几年,我长大了,去了城里读书、工作,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村里。
那口老井渐渐被荒草半掩,更加破败阴森。村里通了自来水,早已没人再用它,但它就像一个丑陋的伤疤,烙在村口,也烙在知道往事的人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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